高高山上一根藤

小時候唸過這幾句繞口令：

“高高山上一根藤，根根藤上掛銅鈴，風吹藤動銅鈴響，停風停藤停銅鈴。”

是不是唸起來叮叮噔噔、音節鏗鏘，聽起來舒服？四句中，我又特別喜歡那句 “風吹藤動銅鈴響”，覺得那句子有聲音有畫面，還有拂面的清風，覺得很有動感，很美。

小時候就是喜歡動！喜歡吹動那根藤又使銅鈴發聲的清風。有疾風更好，那銅鈴響得更頻密更清脆！

現在想來，香港真像那根生長在高山上的藤，掛滿了精緻玲瓏、引人攀摘的生活鈴鐺。

香港經歷了上世紀八、九十年代的經濟高速發展，一般人的生活都豐裕起來了。踏入新世紀後，剛開始懂得放慢脚步，學習享受優悠、慢活的生活態度時。一陣自由行的狂風，沒來由的打亂了原本清脆悅耳的優雅鈴聲。自由行之風來得旣急且驟，自由行客也愛香港的商品和生活方式，紛紛採購、攀摘，以致香港無法招架，大都會的銅鈴聲變得音節全失，嘈雜吵耳了。

這兩三年來，香港四通八達的地鉄，全天候擠滿自由行的乘客，過年這一陣子，更是不得了，了不得！這些遊客帶着大大的行李篋，家有幼兒的，更會帶同特大嬰兒車。有時為了方便自已容易落車，有些自由行訪客，人和行李都堵在車門口，使其他乘客上不得、落不得。他們那些手柄可以伸縮、有輪子可拖拉的行李篋，旣裝行李也運貨，奶粉、藥材都往行李箱內塞，然後漫不經心的把行李車手柄拉長，橫着行路，誰不小心被碰到、被輾到脚面，是那人自己活該，誰叫你把脚伸到人家行李篋的輪子下。腹大便便的產婦由邊界蜂擁而至，與本地孕婦爭產床、爭母嬰健康院。樓價因他們而節節上升，香港人買不起蝸居，窮則變之餘，劏房、棺材房忽然興起，還要以豪宅價錢出租。零售商的舖租三級跳，有特色的小店紛紛讓路。我買菠蘿包的小麵包店便硬生生被擠走，換上了自由行客愛光顧的商舖。。。

因為這陣狂風，香港生活不再優悠，生活的鈴鐺不再悅耳，人都變得心浮氣躁，才剛養成一點風度和氣派的香港人，還未修成正果，所以遇到看不過眼的事，偶然還會口出惡言。和諧？和諧暫拋到那無何有之鄉了！

我開始懷念未有自由行客之前的香港居！

我忽然懂得欣賞那句 “定風定藤停銅鈴”的安靜畫面！

風會止嗎？風能止嗎？

南瓜子

過年，全盒中除了放傳統的朱古力，各種個別包裝的小食外，我家今年還買了黑、白、紅三種瓜子。以前，瓜子是我家全盒中的必然之選，但近年牙齒不好，牙力不再，除了南瓜子外，其他瓜子早已不嗑久矣！

看見南瓜子，思潮就會坐着金色的南瓜馬車，回溯童年炒南瓜子的快樂。

那時還未入學，終日無所事事，只懂得跟着媽媽，做她的小跟班。媽媽有時覺得煩了，就會派工作給我，使我安靜。

我家以前愛以南瓜入饌，媽媽廚藝了得，南瓜到她手上，不論加肉燜燒、蒸煮、乾烤，都能將南瓜燒得美味可口，齒頰留香。所以自少我便愛吃南瓜。那時代，南瓜都是一整個賣的，那像現代超市，把南瓜切成好幾份，用保鮮紙包着，逐份銷售。母親大人買的南瓜，都是大得像一隻大鼓，裏面還滿滿的藏了白色的瓜子。我從小便知道，瓜子很有用，可以種，也可以吃，如果把南瓜子炒得香香的，可以當零食。處理瓜肉是媽媽的事，但處理南瓜子，則歸我管。

要炒南瓜子，我得先把南瓜子在瓜囊內逐粒揀出來，這項工作，便可以使我專心致志，安靜些時。揀好的瓜子交給母親大人用水冲淨，然後放在大太陽下晒乾。我會不時走到大太陽底下，只為檢查瓜子是否乾透了。

然後看着母親燒熱白鍋，把乾透了的瓜子放下去，快速兜炒，有時會放一把幼鹽加點味道。我在旁看着，鼻子漸漸聞到瓜子的香氣，很快，毋親便會把炒好的瓜子盛起，放在竹編的小籃內，然後着我用小匙翻動，待涼。

那等待瓜子變涼的過程實在太長，我在幫工的過程上，便早已勿圇吞棗，把瓜子連皮帶肉吞了好些下肚。

其實炒南瓜子除了香之外，並非特別美味，我愛的大概是與媽媽單獨在一起，還可以幫上忙，覺得有點成就感，所以就記住了。這種家庭活動，今日叫做親子活動，那時候，好像還未時興這名詞，只覺得心中喜歡就是了。

由於童年對南瓜的美好回憶，我因此愛上了與南瓜形象有關的任何東西。我喜愛南瓜那樸拙的圓胖外型，所以我收集南瓜型的小擺件和小玩意。我喜歡南瓜的橙紅、橙黄色，所以我愛上了秋天，更愛上了秋天的萬聖節，因為萬聖節有南瓜雕成的Jack-o’-lantern，使我對南瓜的想像超越了口腹之慾。

當更年期遇上靑春期

那天，與仍在職場拚搏的朋友們飯聚。說完了辦公室八卦，駡完了老闆等例牌話題後，便開始談自身了。

都是些談得來的，比我年輕很多的女性朋友。

大概四十多歲的A大談更年期的難熬，她說她最近動不動滿面通紅，心跳加速，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似的。有時又會心情煩躁，易發脾氣。晚上又輾轉反側，難以安睡，勉強睡着了，醒來往往是一臉一身的汗。本來這旣是女性必然要經過的一個生理階段，只好耐着性子面對，因為總會過去的。但令她百上加斤、深感困擾的情況是，家中剛好有女初長成，亦正踏入反叛的青春期。青春期的小女孩，日子也過得躁動不安，心緒不寧。當心情不好時，小女孩會變性格巨星，動不動大發脾氣。於是家中有火星，有地球，當大家都心平氣和的時候，兩母女可以聯牀共話訴心聲，但當發生矛盾的時候，便如當年美、蘇冷戰，不瞅不睬之餘，有時還會在家中火星撞地球，炮火隆隆，聲震屋瓦地大聲 “討論”！

當 “討論”完畢，大家都心情惡劣，各自拿自已的房門來出氣。這時還有誰有心情去買餸煮飯，於是齊齊餓肚，看誰最後忍不住到雪櫃 “揾嘢食”！朋友A說完還懂得哈哈大笑，可見情況未至於不可收拾。不過我心中到是最替她的丈夫叫屈，當家中發生星球大戰，火花難免殃及池魚，他夾在中間，一個是枕邊人，一個是心肝蒂，兩邊都得幫，又兩邊都幫不得，那情況真夠難受的。A說她丈夫，有時看不過眼，只好出門避難。有時則會得做外賣速遞員，偷偷的把外賣送到房門口。但A說她就是吃不下咽，所以近來體重下降了！

其實更年期和青春期都不是病，只是一個必經的生理階段而已。女性更年期的徵狀人人不同，有些女子，莫知莫覺間便已過渡了更年期，有些三數個月便一切恢復平靜，有些則可能得擾攘些時。如果情況嚴重，真的受不了的話，找醫生談談吧，聽說有很多方法抒緩更年期的不適的。至於青春期的躁動，有很多專書討論，阿A有空不妨去找找看。總之，更年期和青春期只不過是一個暫時性的生理現象，只要一家人中有人稍退一步，或稍忍一時之氣，風平浪靜的美好時光很快便會重臨的。

至於目前呢，鬥氣歸鬥氣，無論是處於青春期還是更年期，倒是千萬別動不動不吃東西才好。還有，保護好小魚兒！

邂逅童書

年多前寫的一篇童話故事，主辦機構終於把它配上插圖，連同其他作者的得獎作品，印成了上、下兩集的童書，出版後，還為此舉辦了一場生命教育交流分享會。

會上有一個講者說，一個人的一生有三次邂逅童書的機會：第一次是童年時代，第二次是做父母的時候，第三次便是做祖父母的時候了！

我是童書迷，去圖書館的時候，會不時蹓去童書部，坐在給小孩子坐的彩色小椅上，享受童書世界的明淨繽紛。我時時想，這會不會是小時候，童書看得不夠的事後心理補償。

如果要說小時候邂逅過的童書，那第一本浮上腦海的童書，便是冰心的寄小讀者了。那大概是我用零用錢買的第一本書，寶貝得不得了，用透明包書紙包得穩穩妥妥的，扉頁內簽了自己的大名，記錄了購買日期、地點。珍之、藏之，輕易不肯借人。。。。

其實我們那時，有什麼童書不童書的，碰到什麽便看什麽。報紙檔買的平價漫畫：財叔、老夫子、神筆、神犬當然會看。兒童樂園應算是最貼近童年的童書了。小學未畢業，不知在什麼他方，竟碰上了紅樓夢、水滸傳，那時愛扮高深，胡亂讀了一通，只覺似懂非懂。金庸的武俠小說也算是我童年邂逅的童書之一，我記得我六年級升中試後，那一整個暑假的時間，都奉献了給金庸的神鵰俠侶。所以嚴格來說，我在童年時代，其實沒有看過多少真正的童書。

到為人父母了，給孩子選童書倒成了一件大事。那時香港出版的童書選擇不多。於是挾子女以令外子，命他每次出差，都得兼負搜購童書的責任。書到家中，我往往是這些童書的第一個讀者，名為過濾，實則是先睹為快。兩個孩子十歲前，他們讀過的任何童書，我一定也翻閱過。

對我來說，閱讀童書，有點似正餐之後的甜點。未吃甜點，不算是完美的一餐。所以，我看完一些較嚴肅的大人書後，往往忍不住朝圖書館的甜點部找人仔書，有時還順手捎一兩件色彩繽紛的甜點回家享用呢。

世情已難驚老眼

我一向以為人的生、老、病、死四件大事中，生是偶然，死是必然，而老與病則是孿生子，一定携手而至，形影不離。

但不知道什麽原因，我這些由來已久的觀念，現在看來，越來越有點作不了準，因為身伴有好幾位年齡在八、九十歲的老朋友，無論怎麽說，都應該歸入真正 “老人家”行列了吧，但顯然老年己至，而病魔竟沒有如影隨形。看她們一般的脚輕手健，且活動能力，與我毫無分別。奇哉怪也！

我喜歡與老朋友相處的其中一個原因，是他們累積的人生智慧，正可讓我亦步亦趨作借鏡，他們可是我的人生導師呢。

據我平日與他們相處的觀察，這幾位老朋友，有很多相通之處，就是他們都非常小心飲食，永不過飽，適量是他們的座右銘。他們生活很有規律，而又保持活躍。他們對很多新事物都有興趣，有什麼他們喜歡的活動，都幾乎是第一時間舉手參加。

他們亦非常懂得自我照顧健康。咳嗽了，覺得有熱氣了，又或濕氣太重了，他們懂得到药材舖，尋找合適的中草药，為自己去濕熱，除痰火。他們對自己照護有加，把自己放在第一位。是以他們活得健康。

但他們中，其中最引我注目的共通現象是，他們很少有情緒激動的時候，說得貼切點，是幾乎心不揚波。

這些老朋友，有獨居，也有一大家子一起住的。但從外看來，他們對家中發生的大小事件，都好像採不聞不問，或處之泰然的態度。兒孫的家庭悲喜劇，他們大都置身事外，每日生活得像太陽一樣，該露面的時候露面，該休息的時候休息。莫非是：世情已難驚老眼，所以他們活得自在？

想想也真是的，都七老八十了，還把身邊人的悲喜劇都攬上身的話，那真個是心潮起伏，沒完沒了。大概一代人有一代人要承受的煩惱和人生担子，但到了某一階段，便該像他們一樣，脫去煩惱，自在的活上一段日子。

大概是活得自在，心無所礙，所以老、病得以分道揚鑣！？

肉菜市場與圖書館

我家老伴愛下厨。每當不用上班的日子，便起個大早，到水濱的單車徑馳騁一圈，回家淋浴後，便興沖沖的出門採購肉菜了。洞穴時期的出外打獵化成了現代生活的另一股衝動，就是到肉菜市場，以第一時間，選來最新鮮、最當造的好肉好菜！

當他在市場買到一尾難得一見的好魚，腦袋便開動了。那麽上好的一尾鮮魚，怎樣烹調最得法呢？煎？蒸？還是放湯？用什麽配料？薑葱清蒸好還是用菓皮？用那隻料酒？蘸料用普寧豆醬還是辣椒醬油？有時還要同我商量，我感覺他一邊說，一邊忙於吞口水。

這情形有點像我在圖書館的書架上，抽出一本搶眼的新書，快速的讀完前面的簡介，後面的書評，我大概便知道那本書是否我那杯茶。有時偶然借到一本好書，是我最喜愛的那類書時，我會心跳加速，忙忙霸住、借出。但回家却並不忙着讀。我愛想像着如何鄭重其事，如何好好的與這本書談一場戀愛。故看前，要備茶，備菓餌。要揀黄昏或睡前的好光景才讀。而且還會故意讀得很慢，待把每個字都嚼透了，才肯讀下一句，因為不想太快把好書翻完呀！快樂難得，需要延長。

我總覺得，很多人、事情、食物、文章，都是想像比實際更好、更動人。因為想像擁有無限可能，無限配搭！不受現實環境限制，故可隨心所欲，憧憬、創造、為所欲為！

2012就是今日街市最新鮮的肉菜，書架上最吸引人的那本書，可讓你馳騁，可讓你塑造。

朋友們，2012，創意無限，能量滿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