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4月28日 星期一

再說桐花


老伴終於可以放假,為看桐花,跑了一趟台灣。

試過追櫻、追牡丹、追熏衣草,要不早了,花還未開,要不太遲,花謝了。大自然有自己的時序,人却身不由己。追花,有時也得講點緣份吧!

今次訪桐花,時間啱啱好」。坐在台北往台中的車上,滿山滿谷的桐花都盛開着,只要抬頭,便有所見。

我們根據旅遊書,知道苗栗的賞桐地點最多,就選定苗栗的三義為目的地,一方面訪桐花,另一方面,聽說三義是木彫之鄉,老伴愛木彫、我愛看花,一箭雙鵰,豈不兩全,於是坐台鐵向目的地進發。

台鐵車厢中,老伴不時翻看導覽書和地圖,引起他身旁一位女士的好奇,問我們想到哪,我們據實以告,她聽後,極力慫恿我們棄三義,選銅鑼鄉,她說那裏的桐花比三義開得好。還告訴我們,她到當地探友人,友人的車就停在車站等她,可以順路送我們一程,我們感她熱情,隨她下車。她的朋友,果然等在站前,一邊忙着談電話,一邊開門讓我們上車,司機忙於應對電話的那一端,我們連感謝的說話都沒機會說那開車的女子,一心三用,開車、談電話,把我們安全載到銅鑼鄉的桐花花園。臨別側聞我們為看桐花跑台灣,有點摸不著頭腦,問:「桐花真有那麽好看嗎?」車上認識的女士回她一句:「你每天看,當然不覺得!」

我們去的那天是周日,桐花公園人不算多,所以可以漫步欣賞。這桐花公園原為桐花林,但為方便遊人,闢了人行道,還在其中建了一座客家大院。客家人把桐花視為屬於他們族群的花,據說是他們來台時,平地已被其他族群佔滿,而山頂則是原住民的領域,於是他們便在平地與山頂中間的山坡,開山打林」,闢出一片新天地。油桐樹便是客家人早年栽種的重要經濟作物。時至今日,桐木、桐油的經濟價值已大不如前,於是雪白的桐花抬頭,成了另一種收入來源。

那女士沒說錯,這裏桐花果然開得好。置身桐花叢中,雪白的花使人心神安靜。偶然風過,小小的桐花一朵朵的飄落。落在地上的桐花,依然完整鮮麗。原來桐花並不凋在枝頭,而是尚在盛放之際,便隨風而下,一地的完好鮮花,讓人不忍踏足其上。所以便見有惜花人,多數是年輕女子,一朵一朵的收集了,利用這些尚帶餘香的落花,砌成心型、星型、娃娃的笑臉。寫出平安、愛。。。草地上,土石上,到處都是這些使人會心的花語。又有巧手女子,把落花串成花環,見我看得出神,親切的把花環放在我的頭上,慫恿老伴替我拍照。我不忍拒絕別人的好意,只是面孔熱辣辣的。。。

這花原來是戀愛的象徵,我沒有深究其原因,大概是因為這花開在美麗的四、五月,加上花朵雌雄同株,使人聯想男婚女嫁。苗粟男女,有桐心五月花嫁。說是攜手桐心,幸福一輩子。」桐婚男女滿面笑容的照片,就滿滿的貼在客家大院內的展示牆上。

這寶島,好山好水,花美,人美,真真使人留連。





2014年4月19日 星期六

李叔同的【送別】


第一次聽李叔同的送別】,大概是六十年代末期中學快要畢業的時候。那時面對多年同窗各奔前程,而前程又那麽不可知,萬般愁緒不知如何打發。一曲【送別】,竟貼切的抒寫了我們當時無法言說的悵惘,於是,那旋律和歌詞從此深印心上:

“長亭外,古道邊,芳草碧連天。晚風拂柳笛聲殘,夕陽山外山。
天之涯,地之角,知交半零落。一觚濁酒盡餘歡,今宵別夢寒。”

其實那時的香港,那來長亭、古道、笛聲。況且那時年輕,知交最多移民美加澳,並未零落。至於一觚濁酒,那年代的女校女生想都沒想過。但因碰上強說愁的年齡,【送別】,從此變成珍藏心中的美麗回憶。

那以後,每次重聽【送別】,記憶都回到那年代。又因為喜歡這歌,便到處查資料,那時互聯網還未出現,查任何資料,都得跑圖書館。我由此知道了弘一大師李叔同和他的故事。並一廂情願地認定這動人的【送別】,詞曲都出自李叔同這位才子兼高僧的手筆!

那年,去看日本導演市川崑的【緬甸豎琴】,這是一部非常動人的反戰電影,記得看完後,只想靜靜的躲起來,細細回味片中傳達的豐富內容和細節。但其中一段,使我大受困擾,片中日軍唱的歌曲中,其中一首便是用【送別】一曲的旋律!我記起李叔同曾於1905-1911年留學日本,於是不免胡思亂想,想着莫非【送別】詞曲都來自日本?但那歌詞,明顯是最美麗的中文,沒有可能來自日文吧!

看電影的八十年代,是我最忙亂的人生階段,那時家庭工作兩忙,連看電影的兩小時,大概也是偷來的,那還有時間去追查這【送別】是原創還是抄襲。但這疑團却一直未能忘懷。

最近,讀陳星的【弘一大師傳】才稍解心中迷團。
據陳星的資料,原來旋律是源自美國人John P. Ordway (1824-1880) 的作品: 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John Ordway寫的也是思念的樂曲,但思念的對像是甜蜜的家和家中的母親。歌詞很長,只截以下一小段:

Dreaming of home, dear old home!
Home of my childhood and mother;
Oft when I wake 'tis sweet to find,
I've been 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;
Home, Dear home, childhood happy home,
When I played with sister and with brother,
'Twas the sweetest joy when we did roam,
Over hill and thro' dale with mother.

巧合的是,John P. Ordway  1880年逝世,而李叔同却於同年出生. 根據作者的說法,此曲旋律由美國傳入日本,與李叔同年齡差不多的日本作曲家犬童球溪(1879-1943)據此而作【旅愁】,所以日本電影【緬甸豎琴】中的插曲,其旋律也就是移植自美國的。而李叔同根據此旋律,譜上了絕美歌詞,貼切得像原創一樣,以致很多人,包括我,都以為李叔同就是【送別】一曲的原作者!

也許,人類的某些感情,例如思親念友,是不論文化,都是能起共鳴的吧!


資料來源:
芳草碧連天--- 弘一大師傳
作者:陳星
出版社:業強出版社
出版日期:1994

John P. Ordway (1824-1880): 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