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4月19日 星期六

李叔同的【送別】


第一次聽李叔同的送別】,大概是六十年代末期中學快要畢業的時候。那時面對多年同窗各奔前程,而前程又那麽不可知,萬般愁緒不知如何打發。一曲【送別】,竟貼切的抒寫了我們當時無法言說的悵惘,於是,那旋律和歌詞從此深印心上:

“長亭外,古道邊,芳草碧連天。晚風拂柳笛聲殘,夕陽山外山。
天之涯,地之角,知交半零落。一觚濁酒盡餘歡,今宵別夢寒。”

其實那時的香港,那來長亭、古道、笛聲。況且那時年輕,知交最多移民美加澳,並未零落。至於一觚濁酒,那年代的女校女生想都沒想過。但因碰上強說愁的年齡,【送別】,從此變成珍藏心中的美麗回憶。

那以後,每次重聽【送別】,記憶都回到那年代。又因為喜歡這歌,便到處查資料,那時互聯網還未出現,查任何資料,都得跑圖書館。我由此知道了弘一大師李叔同和他的故事。並一廂情願地認定這動人的【送別】,詞曲都出自李叔同這位才子兼高僧的手筆!

那年,去看日本導演市川崑的【緬甸豎琴】,這是一部非常動人的反戰電影,記得看完後,只想靜靜的躲起來,細細回味片中傳達的豐富內容和細節。但其中一段,使我大受困擾,片中日軍唱的歌曲中,其中一首便是用【送別】一曲的旋律!我記起李叔同曾於1905-1911年留學日本,於是不免胡思亂想,想着莫非【送別】詞曲都來自日本?但那歌詞,明顯是最美麗的中文,沒有可能來自日文吧!

看電影的八十年代,是我最忙亂的人生階段,那時家庭工作兩忙,連看電影的兩小時,大概也是偷來的,那還有時間去追查這【送別】是原創還是抄襲。但這疑團却一直未能忘懷。

最近,讀陳星的【弘一大師傳】才稍解心中迷團。
據陳星的資料,原來旋律是源自美國人John P. Ordway (1824-1880) 的作品: 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John Ordway寫的也是思念的樂曲,但思念的對像是甜蜜的家和家中的母親。歌詞很長,只截以下一小段:

Dreaming of home, dear old home!
Home of my childhood and mother;
Oft when I wake 'tis sweet to find,
I've been 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;
Home, Dear home, childhood happy home,
When I played with sister and with brother,
'Twas the sweetest joy when we did roam,
Over hill and thro' dale with mother.

巧合的是,John P. Ordway  1880年逝世,而李叔同却於同年出生. 根據作者的說法,此曲旋律由美國傳入日本,與李叔同年齡差不多的日本作曲家犬童球溪(1879-1943)據此而作【旅愁】,所以日本電影【緬甸豎琴】中的插曲,其旋律也就是移植自美國的。而李叔同根據此旋律,譜上了絕美歌詞,貼切得像原創一樣,以致很多人,包括我,都以為李叔同就是【送別】一曲的原作者!

也許,人類的某些感情,例如思親念友,是不論文化,都是能起共鳴的吧!


資料來源:
芳草碧連天--- 弘一大師傳
作者:陳星
出版社:業強出版社
出版日期:1994

John P. Ordway (1824-1880): 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




2 則留言:

  1. 李叔同之"悲秋"
    "西風乍起黃葉飄,日夕疏林杪。
    花事匆匆、夢影迢迢、零落憑誰吊;
    鏡裏朱顏、愁邊白髮,光陰催人老。
    縱有千金、縱有千金、千金難買年少!"

    謝過金兔梳爬弘一大師佳作;惹動山鬼憶及當年所謂"文藝少年"時代嘗讀大師作品(已近一甲子矣),僅錄其另一名作,未知金兔也曾聽此曲否?山鬼頗愛此詞,今 日 味之,別有一番滋味。

    回覆刪除
  2. 金兔孤陋寡聞,未聽過此曲呢,但單看歌詞,已使人傾倒。李叔同之文才,又一明證矣!

    謝謝山鬼,廣我視野。

    回覆刪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