來自芝城的電話

每年，最少一次，N總會從芝城打電話來，垂詢我的近況，也說說她家中的大小事。三十多年來，從未間斷。偶然，她還會回港探親，通常只能逗留八、九天，但在 “一定要見”的名單中，總有我的名字。而每次見面，說完彼此近況後，她總會舊事重提，重複一遍當年事，感激之情，竟如當年。。。

其實我並沒做什麽，只是她性情純厚念舊，把我做的一點微末小事，放大了百倍。

那年，新婚不久，在芝城陪太子讀書。也正在學着適應新城市，新的人生階段。一位在芝城唐人街教新移民英文的朋友，有事出城，看我閒着，請我代課一個月，我自然首肯。

她教的學生，都是初到貴境的台灣人和香港人，其中一位便是來自香港的N。這些成人學生大都住在唐人街，工作地點也在附近，學英文好像並不急切，但人在異鄉，總不能不懂一點英文的，所以都學得很用心，教、學之間，相處甚歡。

N當年新寡，帶着一雙幼兒，到美投靠親人。她在一間洋人開的工廠工作，工廠不在唐人街，她更需學習英文，以利溝通。但工作不久，便被Lay Off，工頭說好有工開時會召她上班。誰知她認識的工友都紛紛復職，連年資比她淺的工友都復工了，她還在空等，當然非常焦慮。

由於N當時英語還不大靈光，不敢去爭取，於是，我代她電約了她工廠人事部的負責人，又以傳譯的身份，陪她去工廠理論。記得當日天氣寒冷，我這窮學生又沒有私家車，只好與她齊齊坐巴士去。美國的公共交通，住過美國的人大概都知道，班次十分疏落。七十年代，又沒有互聯網，不能預早查知行車時間表，所以我們只能在巴士站內痴痴地等。風城的冬天實在冷，站立不久，雙足便凍得麻痺了，只好活動身體，跳上跳落取暖，又用圍巾包着口鼻保暖，誰知透過圍巾噴出的水氣，竟在圍巾外面凝成了一層薄薄的冰珠，連眼睫毛都帶着清清涼涼的小冰珠。那時候年輕，只覺有趣不覺苦。但在N心中，大概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，因為一家三口的生活，就靠這工作機會了。。。

已經忘記了當年與N在人事部交涉，說了些什麽，只記得坐了很久冷板櫈之後，終獲負責人接見。。。不久，N復工了。

N工作勤勞，做事謹慎負責，所以無風無浪，同一份工，由七十年代開始，竟做到今天。最近又收到她的電話，說是決定今年年底要退休了，因為孩子都成家立業，她終於可以放下生活的重担，享受自己喜歡的生活了。

末了，N又是那一句，若當年不是你。。。。

那麼一點點的舉手之勞，卻獲得她那麼深重的感激之情，真是受之有愧呀！